次品尝刀豆花便终身记住了它的美。那年我十九岁，插队落户在常德县黑山嘴。
月亮静静地穿行在莲花般的云朵里，高高的谷堆旁我正在绘声绘色地给孩子，小伙子姑娘们讲故事。待赤壁之战的刀光剑影暗淡在夜空中，我发现了一位陌生的长者。精瘦矍铄的他端坐一旁，安祥地吧嗒着一管竹烟竿，淡蓝的烟圈袅袅飘散。
夜阑人散，老头儿手招我近前“妹子，你读哒好多年书？爹妈是做么子的？”我一一如实回答。老头儿告诉我，他在离公社中心最远的大队任支书，大队刚成立一所小学，经他几日考察，征得上级同意，调我去那儿教书。
次日清晨，微风习习，水鸟啁啁，一叶轻舟划开芦苇荷丛，载着我和一个背包一一那是我的全部家当，吱吱呀呀荡进了老头儿何支书的家。
狗吠柴门开，芙蓉探头墙。笑容可掬的何伯母早早迎出门外。刚落座便泡上一杯清冽醇香的沩山毛尖，又麻利地摆出一碟喷香的南瓜籽，炸得金*的红薯片，脆崩崩的辣椒萝卜和一碟红彤彤的酱菜。我的眼睛随之一亮：好漂亮！简直是一道工艺品。但见它如花瓣般展开，既有深谷幽兰的羞涩，又有珊瑚的婀娜多姿，醉人的红如三月桃花，独特的香味勾引着我的舌尖。“吃啰，莫讲客气，都是些家作货，这是我老家宁乡灰汤的刀豆花。”好雅好美的名字，我为之神往。
一盏香茶，品出了老支书浓浓的乡愁，几碟小菜醮着家乡的眷恋。沉醉在茶香里，我知晓了宁乡灰汤温泉和灰汤鸭，了解了流沙河花猪和祖塔剁辣椒，我的思绪在那方古老而安宁的热土里纵情飞扬。宁乡是老支书回不去的梦中家园，脚下是他为之奋斗的第二故乡，为了建好日久生情的地方，他倡导办立学校，不遗余力地呼吁奔忙。他看似波澜不惊的平静胸膛里竟蕴藏着重教兴农的巨大能量。
一晃五年过去了，学校办得风生水起。又是一个夏夜，老支书敲开了我的房门，十多分钟过去了，他只顾着抽闷烟，许久未开口说话，好几次欲言又止。终于他收好烟竿，轻轻地叹了口气“妹子，我求你办件事，你看要得不？”原来他是顶着极左的逆风，替一些不准入学的地富子弟求情来了。“他们也是国家的人，委屈你接受他们在你班上读书，其他的事我来办，历史会记得你的。”
我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郑重托付，难得老支书如此深明大义和对我如此的信任。他逆水行舟，无愧于一个*员无私无畏的担当和忧国忧民的博大胸襟！
目送那刚毅的瘦驼背影渐行渐远，我觉得自已瞬间成熟了，眼前仿佛那十几个孩子欣喜若狂地朝我飞奔而来。
第二天拿着大队支部的批条去生产队领出一石稻谷，支付了那些孩子们的学费，转身回房，桌上放着一个荷叶包，包里是那红得醉人香得诱人的刀豆花。捧着它，嘴馋的我竟不忍心吃，任由两行清泪从脸颊无声地滑落……
作者简介
朱心焕，女，年生于长沙市，当过知青、教师和工人，爱好文学、音乐和舞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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